※　2017/05/17

　　※　Winston / Jeff

　　※　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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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讓Jeff挑一個世界上最難回答的問題，他的第一選擇一定是「要吃什麼」。

　　他曾經有好一陣子一整天只吃一餐，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要吃什麼、想吃什麼，甚至連自己到底餓不餓都不知道。這句話聽起來有些弔詭，但卻真實不過。

　　對於一個在學校醫務室打工的人而言，他的飲食習慣有些諷刺。特別是看到任何宣導健康生活的海報時，Jeff都會有些心虛的轉動眼球。

　　他曾把這個習慣當作省錢的管道之一，儘管他並沒有真的那麼拮据。直到被醫務室的阿姨發現，這個計畫才被迫中止。

　　她好心地表示如果有任何困難可以找她幫忙，但Jeff很認真地解釋跟拒絕了。他唯一的困擾只有什麼時候才能存到足夠的錢換掉那台慢到不行的舊電腦，只是這就不必跟阿姨說了。

　　他永遠記得她臉上有些無奈又無法理解的眼神，或許是沒幾個年輕小夥子在經濟狀況允許的情況下會讓自己白白捱餓吧。

　　但是從那之後Jeff開始學著為吃而吃。無論他想不想，只要時間一到，他都會替自己買一個麵包或三明治，偶爾再加一份生菜沙拉。澱粉、肉、蔬菜、雞蛋，還有油，這樣大概就夠了吧。

　　他原本以為這會讓自己食量變小，可是並沒有。當他真的餓起來，比如說打完一場激烈的街頭籃球時，他都會聽見肚子裡吵死人的蠕動聲。然後他就會跟那些朋友到附近的餐廳替自己點一份漢堡套餐，外加一碗馬鈴薯泥跟例湯。

　　人們總希望自己擁有選擇權，能夠決定自己想做什麼、該做什麼。但唯獨在吃東西這件事情上，Jeff希望有人能替自己打點好一切。太多選擇有時候並不是好事，甚至會讓他變得優柔寡斷。

　　所以他經常吃一樣的東西，也不管自己到底「膩了」沒有。因為他真的懶得思考下一餐該吃什麼。

　　直到他認識Winston，所有關於吃的煩惱才終於得到解答。

　　Winston的出現是一個意外。

　　他跟前室友一起租了一間小套房，空間不大但該有的都有，包括廚房。只是Jeff幾乎不曾用過那些設備，反倒他的室友偶爾還會煮個泡麵當消夜。在他的室友搬走後，Jeff本來想要獨自負擔所有房租──找人分擔太麻煩了，他不想再花時間適應另一個人的生活作息，或者其他他不知道的壞習慣。

　　但是他的前室友帶了Winston過來。第一眼見到他時，Jeff還以為他是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墨西哥男孩。他的室友信誓旦旦地表示Winston絕對是一個好室友，而且他準備到Jeff的大學讀研究所，正好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

　　Jeff跟室友的感情並不差，只是他也從沒見過他如此積極地介紹一個人，彷彿一旦錯過就不會再有機會認識這樣的人了。那些天花亂墜的形容詞讓Jeff有些頭昏，他的室友總是忘了主修生物科學的人聽不懂那些文謅謅的句子。或許就是這樣他才會答應讓Winston成為自己的新室友。

　　不過現在他十分慶幸自己做了這個決定。

　　Winston是一個好人，更是一個好室友。他沒有任何讓人反感的不良嗜好，連抽菸都沒有。自從前室友搬走後，Jeff已經很久沒有在陽台上看到菸灰了。

　　他也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通常只用來存放牛奶跟果汁的冰箱裡開始多了一些東西。

　　Jeff不知道Winston喜不喜歡做菜，但他確定他懂得做菜。當他們還沒有那麼熟的時候，Winston偶爾會用剩的材料多做一份給他。根據他的說法，一人份的食材不好準備，冰起來又常放到過期；而且既然開伙了，做一份跟做兩份也沒有什麼區別。

　　Jeff不知道這句話是否屬實，但那天的班尼迪克蛋上鋪了兩、三層培根跟肉片，好像想藉此證明Winston真的很努力要消耗那些多出來的材料。

　　但是即使隨興如他也認為這樣不太好。他知道Winston在念書之餘還有一份工作，也有在教授的實驗室兼差，他的收入可以應付這些開銷，可是Jeff不喜歡。

　　所以當他們開始稱得上是朋友而不只是室友時，Jeff也會開始往冰箱裡塞東西。他不知道Winston會做什麼菜，他只知道有什麼東西是他一定會用到的，例如洋蔥跟雞蛋，還有肉。他現在幾乎不會在學生餐廳出沒，但是他會找時間去超級市場。

　　Winston沒有對冰箱裡多出來的食材有什麼看法，只是他從偶爾替Jeff準備午餐，變成幾乎每天替他們準備午餐。至於晚上，因為Winsotn工作的關係，Jeff通常會自己解決。不過這樣對Jeff來說也夠了，況且這樣的支出換算下來遠比三餐吃外食更經濟。

　　Jeff從不干涉Winston想煮什麼，因為他對吃沒有看法。只是當這樣的模式持續了幾個月以後，他總是特別期待周末。因為周末他們會有比較多空閒時間，Winston才會做一些比較麻煩的東西。

　　「所以，」今天是禮拜天，所以Jeff睡得比較晚。當他梳洗完走進廚房時，Winston已經在切菜了。「那是什麼？」
　　「塔可餅、豆泥，還有玉米片跟吉拿棒。」Winston把切成丁的番茄、洋蔥放在一個盤子裡，然後轉手翻攪著鍋子裡正在燉煮的斑豆。「希望你喜歡墨西哥菜。」
　　「聽起來不錯。」Jeff揚起左邊的嘴角，「需要幫忙嗎？」
　　「吉拿棒的油瀝得差不多了，幫我撒上些糖粉。」Winston指著一旁躺在紙巾上的條狀物，「如果你餓的話可以先吃，我爸常常把那個當作早餐。冰箱裡有巧克力醬，沾點會更好。」
　　「我猜你今天特別想家。」Jeff從櫃子裡找到篩網，把白糖倒在上面輕輕抖動。白色的糖粉如雪花般落下，半融化在金黃色的吉拿棒上，隱約傳來甜甜的香味。
　　「大概吧，」Winston笑了一下。他用壓碎器將鍋子裡的豆子壓成豆泥，然後關火。「這附近好像沒什麼墨西哥餐廳。」
　　「連Taco Bell都沒有。」Jeff把完成的吉拿棒放到餐桌上，將篩子用水沖了幾下。

　　Winston不置可否地笑了，他搖搖頭，繼續手上的工作。Jeff看著他繼續切碎食材，直到所有東西都準備完畢。他從來不是什麼大廚，但他的動作在Jeff看來已經足夠熟練。

　　接著他熱鍋、倒油。Jeff看著他把牛絞肉倒下去，讓平底鍋裡溢出一陣濃濃的香味。拿著鍋鏟的右手像是盡責的舞者在鍋子上來回擺動，而左手則是稱職的伴舞，在適當的時機灑下各種他需要的調味料。

　　Jeff總是忍不住在這時候盯著他的手。他的雙手像是擁有獨立思考般翻炒著食物、或者拿取Winston需要的材料，而他的視線甚至沒有離開過鍋子，好像它們就是知道每個東西放在什麼位置。

　　每次Jeff回過神的時候就是Winston做好一道菜的時候。他看著Winston把塔可餅的肉餡倒進碗裡，然後把鍋子隨意地沖了一下。接著他重新炒了一點洋蔥跟綠色辣椒，再把湯鍋裡的豆泥撈進去一起攪拌。

　　當裡頭的東西煮得差不多後，Winston輕巧地關上了瓦斯。他將鍋裡已經看不出原型的豆子倒入盤內，最後灑上一點海鹽跟香料裝飾。他把它放在餐桌上，然後走向爐子旁邊的塔可餅。

　　「你要自己來嗎？」Winston轉身朝他問，食指比了比放在盤子上的餅皮，「或者按照我的口味？」
　　「我不介意試試看。」Jeff睜著慵懶的雙眼，語氣輕快地說。

　　他走到Winston旁邊，拿起湯匙模仿他的動作。他撈起溫熱的肉餡塞進底部，淋上鮮紅色的塔可醬、乳白色的酸奶油，然後依照自己的口味放進萵苣絲、番茄丁、香菜，最後塞了好幾匙的綜合乳酪絲。

　　「看起來很不錯。」Winston點點頭。

　　Jeff挑挑眉毛，接受了他的稱讚。

　　他們把要吃的份量放在自己的盤子裡端上桌，在入座前Jeff從冰箱裡拿出兩瓶檸檬紅茶，而Winston則把玉米片跟墨西哥口味的酪梨醬一併放在斑豆泥旁邊。特殊的香料味在空氣中飄散，若有似無地刺激著Jeff的嗅覺神經。

　　「我想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豐盛的墨西哥菜。」Jeff在坐下後朝著對面的Winston笑了一下，擠出臉頰邊的淺淺的酒窩。
　　「只是普通的家常菜，」Winston把餐具遞給Jeff，「比起這個，之前做的西班牙海鮮燉飯還比較麻煩一些。」
　　「不，家常菜很好。」他用手捏起一片玉米片，嘗試性地沾了一點淺綠色的酪梨醬在三角形的一角，如同畫家用畫筆從調色盤中抹上一層顏料。「簡單但是好吃。」

　　有時候Jeff會認為吃東西對自己來說很複雜。每個人對每種食材都有不同看法，對好的料理方法也各執一詞，更別提這幾年興起的健康跟養生風潮。當他想吃得隨便一點時，那些關於飲食的研究跟爭論就會浮現在他腦海，好像不管他怎麼選擇都不對。

　　但現在這些問題幾乎都解決了。有人替他決定菜色，他只要負責吃就好。而且Jeff觀察過Winston的菜單，不論他是有心還無意，他總是會在油膩的料理旁附上沙拉，在蔬菜為主的餐點裡搭配一些煎過的魚塊跟麵包。沒有什麼比這還均衡的了，對吧。

　　「我媽的手藝更好。」Winston大口咬下塔可餅的一角，順便挖了一匙豆泥進嘴裡，「而且她還有一份自己的食譜。」
　　「很棒啊。」他附和。
　　「或許你可以來我家吃頓飯，」Winston漫不經心地說，「她總是抱怨我們搬出去後就沒人吃她做的菜了。」
　　Jeff偏頭想了想，最後他揚起一個微笑，「沒問題。」

　　接著他抓起盤中的塔可餅吃了一口，感覺到肉香跟番茄的酸甜在舌尖打轉，令洋蔥尖銳的味道變得滑順起來。塔可醬跟酸奶油的味道也在嘴裡均勻調和，讓他的口腔不至於辣到冒火。

　　Jeff已經很久沒有期待要吃什麼了。

　　但是他現在突然很期待跟Winston的母親見面。